第83章 天算不如人算

凌晨5时，天色麻麻亮的时候，王铁锤揉一把充血的眼晴，立即联系区政府办公室，他一直吊着的心放了下来一一各乡镇已连夜召集村干部开会传达区上要求，部署了具体任务，天亮后就会落实前末梢。办公室主任甚至说笑道：“王部长，你今天可以放心睡一会觉了，我敢给你打包票，绝对会完成任务，咱们基层的同志善于知耻而后勇。”

王铁锤没有睡，他动员其他人回去眯会觉，包括政委罗青海。罗青海笑一笑，打个哈哈说，“关健时刻，我们要同舟共济，齐心协力，把难关顶过去。”

顾嫣然也不愿意回去，困了就趴在桌上眯一小会儿，她一直在寻找机会，想拍摄王铁锤精彩的画面，在网络上网红一把。

说来也怪，有漂亮的女同志在，他王铁锤竟然困意很少。大概应了“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民间俚语。其实，他是不敢合上眼睛，部长跟女下属在一个会议室里睡觉，万一传出去添油加醋的，那不成诱人的花边新闻了吗？四五点时，王铁锤尽管已经撑不住，上下眼皮打架打得厉害，头像采油的磕头机一样，一磕一磕的，仍然到洗水间用冷水洗一把脸，他在等待着曙光初现。

天亮了，却是灰色的一片浑沌。他伫立窗前，心中颇为感慨，自己从军近三十年，并且有幸与敌交手，也算是见证了岁月、山河、血泪。曾记得，在战场的每一个长夜来临，都是守望的开始，至死方休……他当时感想很多，文思如涌，给《老山兰》战地诗报写了一首小诗：我是黑暗中的刀剑，城墙上的岗哨。我是御寒的火焰，启明的光线，醒世的号角，护国的盾牌……

王铁锤神思**，又想到了2017年6月22日，在东南战区陆军部交流任职干部送别大会上，主持人念组织授予他的评价词：你是真正的英雄，入伍以来，47次与死神擦肩而过，身上大小伤疤23处……

那一刻，王铁锤几乎泪奔，他从战场上下来这么多年，和平让英雄回归平常，他无时不在准备打仗，无时不在关注世界军事风云，他把每一天都当作那一天……

他想到这儿，脑际里忽地闪出《当那一天来临》的歌来一一

这是一个晴朗的早晨

鸽哨声伴着起床号音

但是这世界并不安宁

和平年代也有激荡的风云

看那军旗飞舞的方向

前进着战车舰队和机群

上面也飘扬着我们的名字

年轻士兵渴望建立功勋

准备好了吗士兵兄弟们

当那一天真的来临

放心吧祖国放心吧亲人

为了胜利我要勇敢前进

这是王铁锤最喜欢的一首军歌，军人就是为打仗而生的。王铁锤从内心里骄傲，为自己身上至今还穿着绿色的军装，还能为国防建设贡献力量。其实，没有人期待“那一天”真的到来，或者说，他王铁锤今天厉兵秣马的都是为了避免“那一天”来临。

他的生活像是修剪过一样整齐，起床号，开饭号，操课号，熄灯号，时间被完整切割，像床上叠出的“豆腐块”被褥。训练场上队列“向右看齐”，他卫生间的脸盆、牙缸排成一线，也保持着一种“向右看齐”接受**的姿态。

王铁锤一直在准备打仗的。他这阵子王铁锤心情愉悦，想到政府办主任开的玩笑话，就更加地放松了，今个儿一整天时间，村干部全部精力投放适龄青年应征报名上，这可不是曙光在前，胜利在望了吗。

但是，老天不遂人愿，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得到呢，在天色完全放亮前，江海市突然普降大暴雨，部分地区甚至出现特大暴雨。当第一阵雨滴噼里啪啦砸在窗台上时，他还没意识到这是一场不期而至的洪灾。而且是罕见的洪灾。事后气象部门评估，当日单日平均降水量为293．3毫米，最大降水量524．7毫米，出现在栖山镇，是南湾区1957。有气象记录以来单日最大降水量，部分地区特大暴雨，公共设施受损、在田农作物受灾，骨干河道水位涨势迅猛，防汛形势严峻，严重威胁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

当区政府应急指挥中心推送的信息，一条条发送到王铁锤手机上，要求乡镇干部全力抗洪抢险。王铁锤这才感到情况不妙，他的心不由地揪紧了，狗日的鬼天气，这不是要老衲的命吗？应征青年报名工作肯定要受影响了，毕竟洪水猛于兽，老百姓生命和财产安全天大地大的重要。

王铁锤赶紧给乡镇武装部长打电话问询，这暴雨突至，大家果然撂下手头的征兵报名动员，一股脑儿地投入到抢险救灾上了。额滴个娘娘嘞，这已经不是受影响不受影响的问题了，而是根本完不成任务了。他的心一下子像罩上了层阴霾，眼神也黯淡下来。

罗青海倒没有多么的紧张，他搞了好几年征兵工作，多少还是有些经验的，知道情况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至多会出现几个不合格兵，到部队再退回来，武装部因突破0。5%的退兵率，在全军分区，乃至全省军区排名倒数后几名里。对于他一个政工领导不是太重要，但对部长这个军事领导就意义重大了。

这叫什么，英雄末路？！罗青海心说，在这条路上你表现的是不错，得过数不清的鲜花掌声和很多荣誉，但现在你翘不起尾巴了。但罗青海承认，王铁锤挺会装逼，会给自己留后路，说什么自己的“战斗英雄”荣誉称号当踩在牺牲战友的脚印上，替他们拿的。‘英雄’属于牺牲的战友，不属于他，他顶多是沿着烈士的路走下去。话说得很漂亮，也很中听。

本来，王铁锤从区政府开会归来，把开会的情况讲后，罗青海看王铁锤胜券在握的神情，心中不禁一动，好事儿不能让王铁锤全占了，自己也要搭班车蹭点热度。没想到王铁锤这时候却撵人了，“王政委，你休息吧，这儿有我撑着就行，6号的征兵体检就要开始了，你先睡一觉，天亮了抓体检前的准备。”

“我X，这不是被窝里放屁一一独吞吗？”罗青海先是笑嘻嘻嘻的腆着脸，继尔脸一绷，佯装批评王铁锤，“王部长，这可不行，把你累倒了，上级还不批评我爱护英雄啊。”

他心里却响起另一种声音：“这功劳大家都有份的，就像周星驰的台词说的：‘就算是一条底裤，一张厕纸，都有它的用处。’更甭说一个大活人了呢，你一人岂可贪天之功？！”

可是，现在突然听到乡村干部都在抢险救灾的消息，他心里直觉得这一夜白熬了，逆风翻盘，特么的难！